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芦花荡(6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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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目可得见,耳可得闻,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皆为下学也。这下学即为有为法,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陶望龄咀嚼这一句。此言是出自金刚经,在佛经中金刚经地位自不用多说,但金刚经三十二品道尽佛理后,却将这一句话放在最后一句。
  言下之意,本书前面讲了那么多,但都是你看得见,听得到,说得出,想得到的有为法。只要是有为法,就如梦幻泡影般虚无,如朝露闪电般短暂,你不过如是观之即可。
  而无为法与有为法相对,指得是不依姻缘,不生不灭,无来无往,非彼非此之法。
  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这句也是金刚经之语。佛学不排他说,认为并非只有修佛才能成为圣贤,而圣贤间的差别只在无为法中。
  “那恩师何为无为法?何为上达呢?”陶望龄话音有些发颤,他感觉自己已是接近于一生所追求之事。所谓朝闻道夕可死是也。
  听陶望龄之言,林延潮笑了笑举起手边半明半暗的油灯,然后揭开灯盖一吹。
  霎时间,船舱即黑了。
  陶望龄下意识眼睛一眨,然后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各家常有以于漆黑之中悟道的说法,大意是人在黑暗中,六识会无比灵敏,更能体悟大道。
  而此刻四野寂寥,天地之间只余簌簌雪落之声。
  好一场大雪!
  正待陶望龄揣测林延潮所指时,这时林延潮已是重新点亮了油灯,船舱又恢复了明亮。
  陶望龄不由感叹,这一明一暗之间,禅味尽在其中。
  “汝先闭眼再睁眼!”
  陶望龄依言为之。
  “再思灯灭一瞬,汝闭眼睁眼否?”林延潮又问道。
  “灯灭一瞬,学生确有一睁一闭。”
  “为何眨眼?”
  “不曾细想。”
  林延潮问道:“那吾要你眨眼与灯灭时眨眼有何不同?”
  陶望龄一愕,恍然如电光火石迸发:“恩师要吾眨眼,此为可见,可闻,口言,可思,而灯灭眨眼,则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言,不可思。恩师以此言上达与下学之别?”
  林延潮拨了拨灯芯,船舱里又亮了几分:“下学有心,本体到功夫,上达无心,功夫到本体,正如文王心忧天下而至道,也因心忧天下而忘道。事功还来不及,余者何必去问?若你执意要问道在哪里?等我兼济天下时,再来答你吧!”
  船舱里寂静无声,两人不出一言,陶望龄跪坐在旁,则是极力领悟。林延潮看了一眼,合衣睡去。
  次日林延潮醒来,先见大雪已停,再看陶望龄但见对方泪水盈眶向己一拜道:“恩师点拨示道之恩,学生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林延潮笑了笑。
  天明雪停,船已归程,去时与来时景色又是不同。
  船行于水间,于芦花丛中时隐时现,师生二人立在船头讨论话别。
  林延潮对陶望龄言道:“浙人重读书,重学问,重实学,重思辨,言商不轻利,事功学派本就起于厮,你回浙之后必能光大吾学,衣钵于你可谓得人!”
  “你天资聪颖,常不言而能得,不必求诸于外,但传道授业,解惑度人却不可如此。”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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