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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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家跨过门槛,入得殿内,还未曾走到里间,便隔着数十步外,遥遥见得流珠正揽镜自照,神色仿佛十分痴迷,视线几乎恨不得凝到那镜子上去。流珠这般表情,傅辛是从未见过的,眼下见了,实在令他心中生疑,两道墨眉不由得紧紧拧在一起。
  他沉下脸来,瞥了眼门口候着的仆侍,召了他近身,随即又眯眸问道:“你家娘子这是怎的了?”
  那仆侍正是他的眼线,听得官家开口,忙低眉顺眼,轻声答曰:“贵妃近来日日揽镜,便连用膳之时,都要时不时瞧上几眼。奴听人说,那似乎是贵妃自别的贵人处得来的宝物,窥之可见天庭,可望地狱,具体如何,奴也试着瞥过几眼,可那镜子乃是黑石制成,便连普通的人影都照得比不得铜镜,更比不得西洋镜,奴也瞧不出甚么。”
  傅辛噤然,不动声色。
  望着那数十步开外,揽镜痴痴自照的小娘子,眼瞧着她那细长颈儿,白的身子,黑的眉,红的唇,琥珀色的眼儿,高高隆起的小腹,傅辛蓦地想起了十数年以前,初识十几岁的阮流珠之时,她的种种奇怪举动来。
  她当年时不时便说“死了便能回去了”,到底是要回哪儿去?她当年在国公府内长了十余年,便是主母苛待,不曾着人教导与她,她也不该甚也不懂,还说什么要逃出汴京,独身一人,自己养活自己这种天真之语。彼时的她,出言大胆,行径古怪,处处皆是疑点,才令他生了兴致出来。
  他偶尔也曾异想天开,这小娘子,会否如那些志怪奇谭里说的那般,果真是山间的白狐修炼成精,下山历劫,却一个不小心,栽到了他这真龙天子手里面?只是这不过臆想罢了,人心远比精怪可怕,精怪之说,实不可信。
  只是此时此刻,流珠这副反常的模样,却令傅辛生出了如年少时那般扭曲的妒意,及控制欲来。
  他忍着关节处的彻骨之痛,缓缓抬步,一步一步,接近神色痴迷的流珠身侧。
  半晌之后,流珠才算是从其中猛然抽离而出,意识到了身边这比洪水猛兽还要危险的男人的存在。瞥见傅辛之后,她一时慌乱,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竟是将镜子扣到了软榻之上。
  傅辛微微一笑,温声道:“二娘怎地这般慌乱?不过是个镜子罢了,又不是甚么宝物。”
  流珠睫羽微颤,随即柔声道:“官家无声无息,端的吓了儿一跳,便连儿肚子里的孩子……”说话间,她缓缓摸上小腹,“也吓得狠狠踢了儿一脚呢。”
  稍稍一顿,流珠又细声细气地说道:“官家,儿又有些想吐,劳你帮儿把那巾子拿过来罢。”
  傅辛依言而行,转身去拿。
  一背对过流珠,男人的眸光愈发沉晦起来。他太了解阮流珠的了,那面镜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是阮流珠能看见的,而似他这等凡人,耗尽心血,穷极一生,也定然看不透的。
  他不允许这样的东西存在。管它是宝物也好,是妖物也罢,毁了便是。
  她在他的手掌心里,被他押在金丝雀笼里,合该好好待着,好好地,把着那一双褐色的媚眼儿,只望着他一个人,只伺候他一个人,只让他一个人进入那温热的宝处……决不能有别的什么人或物,分走了她的心神,更或者是,将她带离他的身边。
  毁了它——毁了!
  ☆、128.第 128 章
  怨君恨君恃君爱(四)
  流珠见傅辛依言而行,去拿巾帕,不由得稍稍安下心来。她将手按在心上,深呼吸了那么两下,等到心悸稍缓,见傅辛已回了身边,便接过帕子,一面掩口,一面含混着柔声说道:“近些日子,时不时便要呕上几回。这身怀六甲,到底不是个轻松活计。”
  傅辛暗藏心思,却不动声色,视线自那扣着的黑石镜子轻掠而过,随即微微勾唇,放缓声音,开始絮絮地说了起来。他说了许多,先是叮嘱流珠仔细身子,随即又提起了自己近来身体好了许多,说话间又暗暗观察着流珠的神色变化,这一说,便说了一刻钟之多。
  待到流珠稍有松懈,抬起手儿,轻轻打了个哈欠之时,傅辛缓缓说道:“那巾子脏了,怎能就这样在身边搁着?你有孕在身之后,愈发不讲究了。”
  流珠闻言,轻笑一声,只觉得愈发困倦起来——成日里盯着镜子,倒还似当年在现代时,整日盯着手机,盯得久了,眼睛难免有些不适。她阖了阖眼儿,正要伸手去揉揉眼睛,忽地听得当啷一声,惊得她立时自榻上直直坐了起来。
  流珠呼吸渐重,面上一丝表情也无,瞳孔发直,但死死地盯着地上——冰凉的地面之上,几块黑石四分五裂,崩散开来,碎裂的镜面闪着凛凛寒光,却是甚么画面也看不见了。
  自那日误打误撞,滴了血进去后,流珠便发觉镜子中再不是黑石所映的普通画面,取而代之的,是现代都市的场景。她自镜中望见了一架过街天桥,自过街天桥高处往下看去,眼见得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行横道上,衣着现代的人们神色匆匆,熙熙攘攘,宽敞的街道两旁,更有摩天大厦拔地而起。这画面无比清晰,几乎令她产生了触手可得的错觉,可是她怔怔然伸出手去之后,能触碰到的,唯有冰凉的黑石镜面,而镜子那面的摩登世界,可见而不可得。
  她甚至会想——会不会是她滴的血还不够多呢?
  贪心的阮芸趁人不备,又滴了许多血进去,只可惜殷红鲜血覆盖了沉黑镜面,那边的繁华世界,却还是遥遥相隔,难以触及。她这才死了心。
  罢了,仅仅是看着那样的世界,也令她忘乎所以地痴迷。只要能回到那样的世界里去,这十余年的坎坷与颠簸,她尽可以忘了,全当做大梦一场。什么傅辛也好,肚子里的孩子也罢,似这般烦疴,都不过是场梦魇而已,挥之即散,如烟而去。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将这面镜子打破了。而这,或许是她回到现代的唯一希望。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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