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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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她反抱住,紧紧搂着。两人静静地相互拥抱了片刻,他再次开口。
  “王孝坤的父亲随我祖父几十年, 因才干而得我祖父提拔,后来两家也是往来亲近,祖父是真的将王家视为亲族,将子弟视若己出。尤其王孝坤,祖父非常赏识,常说他非池中之物。祖父任人唯贤,做官后,不知拒了多少前来求官的贺家亲族,但对王家父子,却是大力提拔,王家也向来以忠耿而示人。我小时身体不好,记得五六岁的时候,家里曾寻来一个名医,替我开了副方子。你也知道,不少所谓的名医,方子里喜欢弄些称之为药引的东西,那副方子,指定要一种名叫红柴枝的花干作药引,还限定了五百年以上的树龄。祖父一时找不到,加上他自己也略通医道,认为所谓的名医方子故弄玄虚,弃了。但王家却十分用心,打听到这种树长在南方,瞒着祖父派人专门南下寻找。当时王家并无多少家资,王孝坤有匹爱马,有人看中,此前曾出过大价,他一直不舍得卖,那回他把马卖了,用换来的钱让人去寻药引,次年,王家人终于在南方的深山里寻到东西,带了回来。我喝了药,并不见效,但祖父因此事而深受感动。我想这大约也是后来他不忍直接惩治王家的缘故。祖父是记念旧情,他却不知,对方富贵加身,人心早已不是从前……”
  他停了下来,眼角微红,声音更是沉闷无比。
  苏雪至将他抱得更紧了。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家中那年出了事,颠沛了大约半年后,我和妹妹得到了王家的庇护。我自己倒也罢了,何处不能安家,但兰雪终于不用再跟着我四处流离,又能安稳度日了,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过,王家也参与其中。他们收留了我和我的妹妹,这样的举动,如同雪中送炭。后来的这些年里,我存着报恩之念,也是为了积攒能向陆宏达复仇的资格,我替王孝坤做了不少他自己不便出面的事,黑的,白的,我没得选择。”
  “也是到了这两年,随着慢慢搜集的消息越来越多,我开始联想到了王家。但我心里还是在希望,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多虑,现在……”
  现在,事实证明了他的疑虑不是多心。温情的面纱彻底地被撕扯开来,露出了内里的沾着血的獠牙和太阳照不到的人心的阴暗面。
  “你刚才说想回去一趟,是和这件事有关吗?”苏雪至问他。
  他睁眼看她,点头。
  “是。”
  “王孝坤算无遗策,我渐渐防他,他也一定早就有所觉察了。他可以重用我,上台后,让我入将军府,抬举我做司令,表面看,荣宠至极,手握大权,但他是绝不会让我的手里获得真正的兵权的。没有兵权,没有足够的能受我调遣的独立部队,我就永远只是他掌握下的一个工具而已,不必杀我,我也翻不出他的手心。所以他上台后,先对付起了西北军。他们和我有渊源,若再次内讧,王孝坤不但能削弱异己,坐收渔利,于我也是一个重大打击。”
  苏雪至想了下:“那你能走得掉吗?”
  “你问得很对。正好有个机会。”
  贺汉渚告诉她,就在上周,保定的士官学校出了一个事故。有位教官痛批只知效忠个人的奴才式家天下教育,主张化私为公,以内除国贼外御强邻的精神教育,却被上级疑为对当局的讽刺和不满,撤销教职,不料引发学生不满,爆发冲突。混乱中,教官被枪杀,学生群情激动,持械占领学校,要求严惩凶手,对方恰是王家亲戚,逃来京师求助。军部安抚学生,派人前去谈判,但学生愤怒不平,提出要见贺汉渚,非他亲来,绝不干休。
  “这件事的乱子闹得不小,现在是被强行压着,所以消息没有见报。我估计王孝坤也想早些把事端平息掉,会同意让我去的。等解决了,我不回京,找个借口,先斩后奏,直接上路。”
  昔日的上司和下属,父执和子侄,如今已是离心,相互提防,但表面却还是一派和气。王孝坤这头猛虎,口里含着猎物,却也无从下嘴。
  “那我们一起走吗?我的事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出发。”
  “你先走,路上汇合。”
  苏雪至点头。两人又商量了具体的出京计划,直到夜深倦极,一起睡去。
  苏雪至准备出发。几日后,西场实验室的事情交待完,丁春山依旧留下驻守,她带着简单的行装,在派来的人的随同下,乘火车出京南下,路过保定后,在一个叫做清风店的小站下车,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
  她在这里等了三天。第三天的晚上,贺汉渚如约而至,两人汇合,乘当夜路过这里的最后一班火车,继续南下。
  在火车上,贺汉渚告诉她,军校的事已解决。他是在自己人的掩护下秘密离开潜来这里的。王孝坤派来同行也负责监视他的其余人,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已走了。即便知道,现在也追不上了。半个小时后,他们在下一站的定州下车,那里已安排了接应,汇合后,连夜离开。
  明天他会给王孝坤发一份电报,告诉他身体不适,临时请假三个月,望他予以准假。等到了地方,那就是天高皇帝远,他自己说了算。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们乘的是一节普通车厢,坐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里。已是半夜,车厢里灯光昏暗,空气闷热,乘客东倒西歪,皆是晕晕欲睡,呼噜声、磨牙声、咂嘴声、小儿泣乳声,乘客被蚊子叮咬发出的拍打皮肉声和抱怨声,各种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贺汉渚看了眼腕表。
  “困吗?还有半个小时,可以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他低下头,附耳,轻声对她说道。
  苏雪至点头。贺汉渚就将他的礼帽扣在了她的头上,替她遮挡车厢里的灯光。苏雪至半张脸隐在帽下,靠在他的肩上,闭目假寐。
  她的精神微微紧张,如即将踏上一段冒险的征途,又带了点兴奋。何况只有短短半个小时,怎么可能睡的着。很快,渐渐地,火车慢了下来,她知道快要到站了,急忙坐直身体,拿下帽子,抬起头,正对上他俯视着自己的目光。
  “要下车了。”他微微一笑,低声道。
  苏雪至转头看了眼窗外。
  外面是大片大片的旷野地,黑漆漆的,没有人家的感觉。忽然,铁道边上掠过一道电线杆,杆子飞快地后退,接着,视线里出现了连片的低矮棚屋。车厢里本昏睡着的乘客也开始骚动,有人急着抢下车,忙取行李。一个女人被包给刮到,生气地骂了起来,对方不甘示弱对骂,吵架声又惊醒小孩,顿时哇哇啼哭。又一名睡眼惺忪的列车员从车厢的入口处探头进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手里的一块类似于过去衙门县官用的惊堂木般的竹节啪啪地敲着车壁,嚷道:“到站了到站了!定州的下车!睡死了错过,下站下车,要补九角钱!可别赖我没喊话!”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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