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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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说了刁钻。皇帝翻过来一瞧,后头还写着编号。这底下摊主见她有意去猜,便与了一张草纸,“娘子若也要争那鳌头灯,便写了与咱给您盖印,若是只换灯,记了编号往城楼下领就是了。”
  皇帝便顺口问道:“目下猜中灯谜的多么?”
  “倒是有位公子,从对面一路猜完了,想是冲着鳌头灯去的,”摊主笑道,“两边各六六叁十六盏灯谜,想来那位公子也该一路猜过来了。娘子也来一张?只管说了谜底咱给您盖个印信就是。”
  “不了,”皇帝摆摆手,“每年总有那么几个猜不上的,这谜面出的是一年比一年刁钻了。”
  她四下瞧了瞧,朱雀街上人实在太多,阿斯兰已走得远了,隔着重重人影,一时半刻也赶不上他,也只好缓缓挨个猜过去。
  这摊主见她对灯王兴致不高,便也任她拆看谜面,随口寒暄起来:“今年寻鹊河那边的花船戏排得好,望月桥上又有舞灯,来猜谜的就不多了,好几个娘子都是买灯的,见着谜面刁钻便走了。”
  皇帝也笑:“这宫里出的鳌头灯都挂两叁年了,还得怪这出谜面的,不知从哪搜罗来的出处,刁钻得可恶。瞧瞧这个,”她指着先前捞来看的那张,“出个谜面还要诌文,酸腐得很。”
  “那家主猜着了吗?”
  皇帝俯身贴上阿努格耳朵正要说谜底,便听见身后一人道:“是匏。”听声音还有些羞赧似的,“匏有苦叶,淇有深涉……男子出阁分匏注酒,为合卺礼。”
  瞧这抹不开脸的,怕是个没出阁的小公子。皇帝回首过去,见他一副清俊白面微染薄红,半垂着眼帘正欲递了纸与摊主盖印,一见皇帝面目却是周身一凛:“陛……”
  皇帝赶忙打断他:“端仪。端仪猜到哪了?”
  “哎哟娘子您不知道,这就是先头从那边一路过来的公子啊!”
  李明珠颇为有些不知所措,低头搓起袖角:“是……臣……在下已走过一遭了……”许是灯密人瞅,烘得人脸热,他额上已有了些细汗,在各色灯笼纸下投出珍珠样的水泽。“清晏……那鳌头灯……”
  那摊主从袖子里拿了一方小印来,往李明珠手里纸上一盖,正好凑上了所有空档:“恭喜公子!”
  “同喜……同喜……”李明珠条件反射似的应和道,抬头见皇帝瞧着他正好笑不由下意识收了那盖印的纸,“臣……在下去领灯……娘子可要同去……”
  “好呀。”
  她应下得轻巧,落在李明珠身上便成了一道无形脚镣。不是没有与她游过街市,只是……李明珠收了脚步,只走在皇帝半步之后——只是晓得了她身份,这半步便只能落在她身后。
  忘怀身份之类言语,只可出于尊者之口。
  为何要邀她一道?那理应超出了臣下礼节,可若是要将灯献予圣人——这自然是一个臣下当做之事,得了珍奇,献之天上——却又不可负了与清晏的先约,曾子杀彘故事不可不遵。
  若无与清晏的先约……李明珠忽觉好笑,若不是清晏想要那鳌头灯,他怕是今日都不会上街来,更不提猜谜取灯,又何来与她相遇又在此踌躇。上元出游是情人与稚子所爱,他孑然一身,本不该投身喧闹街市。
  或许也不该邀她同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有些心思本该放下。
  但就是一时鬼使神差邀了她同往。那城楼底下是宫中司使,哪有不识得圣人之理?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提灯告退本大不合宜,若与她多寒暄……可又寒暄些什么?她身侧自有娇儿美侍与她温言软语,他不过一介下臣,了不得能说几句公事罢了。上元是情人相会佳节,怎该论公事?
  他一语不发,与皇帝穿过人群直往城楼底下去。皇帝一身白绫袄子,外头罩了件群青大氅,通身只在耳上戴了一对碧玉,便与寻常仕女无异。他袖角一动,正想瞧去,却听皇帝身侧少年笑道:“家主家主,这样哥哥就拿不到灯王了,是不是?”
  “是啊,你哥哥只好空手而归啦。”皇帝也笑,左右张望过去,“也不知他中了几个。”
  那少年模样不似中原人,只怕哥哥便是那一位公子……圣人白龙鱼服游街市,带位爱侍也实属寻常……这是这般更越发像圣人手底下抢奇珍似的,只教人老大不自在。
  “端仪……”皇帝忽而唤李明珠,倒将他吓了一跳,“端仪,你的印信纸呢?”
  原来是已到了城楼底下。那司使便笑:“原来是李大人,下官先贺过李大人拔得头筹。”于是招手叫人上城楼去取灯来。
  这灯有半人高,竹条捆作丹陛上鳌鱼形状,底下配几个祥云小灯,拿纱罗蒙了,在人群里头格外显眼。
  “陛下……”李明珠提了灯,一时不知该作何应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踟蹰了片刻见阿斯兰过来,赶忙便道,“想来公子寻陛下来,臣……臣应许了送灯与顾娘子,臣先告退……”
  “你去吧。”皇帝笑得浅,轻轻推了推他手肘。他实在节俭得厉害,上元这等日子的白绫青缘袄子也是半新不旧的,在灯下还好些,此时避了几线光便显出灰暗来。“朕明日再与你说今年赋役,早些休息。”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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