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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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对这个结果基本满意,他知道,一个大案的条件已经基本具备了。
  经过会商之后,大臣们认为,这个案子性质严重,必须严肃处理。“河南夏邑县地方士民,习尚嚣凌,素健讼为能,任意寿张,罔知名义乖戾取祸,遂有段昌绪等恶徒,居心狂悖,上干天和,灾祲之来实由自召”,所以段昌绪应该按照大逆罪,凌迟处死。因为段昌绪并没有孩子,只能把他的妻子司氏、妾陈氏,发给功臣之家为奴。
  皇帝毕竟仁慈,宣布对段氏“从宽”斩立决,妻子免于入官。
  对于彭家屏,皇帝以其私藏逆书,“从宽赐令自尽”。彭氏之子彭传笏斩监候,秋后处决。没收家产中的房屋、衣服、器物等入官。据河南布政使汇报,彭家屏的家产有古玩玉器等一百九十余件,绸缎、毡褐衣服等七百余件,字画手卷八十余件,俱解送进京。“至于箱内止存银一千余两,殊难凭信。随唤伊管事家人范祥等逐加研讯。虽据坚供实止此数,但有无隐匿寄顿,仍饬该府县再加确查严审”。
  至于彭家的几千亩土地,皇帝的处理手法十分出奇:既然你愿为贫民强出头,那么就把你的土地分给“该地贫民”,代你了了你的美好心愿吧!
  皇帝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了对退休官员以及地方秀才不安分守己、替百姓强出头的态度。他相信,这样的处理结果足以消除“百姓扳倒抚巡”事件的不良影响。
  皇帝还特别命地方官员,深入民间,了解百姓对此处理的反应。据河南布政使汇报,在听到把彭家屏的田地赏给贫民后,老百姓一致认为,彭家屏死有余辜,皇帝无比正确。“跪听宣扬,踊跃叩头,欢声动地,称此千古未有之鸿仁,天高地厚,无有伦比,惟有顶祝国祚亿万斯年,还祈代为转奏。等语。”
  直隶总督方观承等则汇报说,这个案子处理之后,老百姓都十分佩服皇帝的圣明,感激皇帝的大恩,对彭家屏等人无比痛恨,并纷纷表示,以后一定遵纪守法,绝不再“越级上访”。“据士民人等同称,我等自祖父以来,享圣朝太平之福,养长之恩。安居乐业,百有余年。恭逢皇上爱民如子,凡关民间疾苦,无不加恩矜悯。我等就虽属愚昧,亦有知觉,若尚不知尊君亲上,更何以生世为人?实不意竟有段昌绪、司氏、陈氏如此逆徒败类,我等无不同切愤恨,深怀愧耻。今蒙开谕。我等草野小人有何报答皇恩,从此惟有益加洗心涤虑,共相勉善良,祝愿岁岁丰登,人人守法,庶不致再费皇上天心。”
  方观承说:“臣等观其情词恳切,老民等皆叩头呜咽,灾系出于衷诚,并无伪饰。”
  看到这里,乾隆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在强硬地展示自己武的一手后,皇帝又使出了他的另一手。他命令,夏邑县等豫西四县历年所欠的农业税一律免除,本年所有税收也一并免除。皇帝还派出能员,深入豫西,调查此地连续多年受灾严重的原因,准备通过兴修水利等方式加以根治。
  同时,立刻调图勒炳阿入京,体面地解除了他的巡抚之职。夏邑、永城两个县令仍然被革职按问,以为其他官员之戒。
  二 儒家治国理想的破灭(1)
  传统社会中,永远有那么一类读书人,身无分文,心忧天下。虽然终生不售,他们却总不甘心放弃“献身政治”“致君尧舜”的宏大理想,因为圣人告诉他们,这是士人活着的唯一目的。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七月五日早晨,广西布政使朱椿出门想去桂林城外一游。官轿刚刚出胡同,路边抢出一位老者,颤巍巍跪在路边,手中高举一册文书。朱椿心中腻烦,看来又遇到一位告状的,真是官身不自由!
  及至随从把文书递到他手里,才发现并非如此。文书封面上题着两个字“策书”,原来是一份政策建言书。打开一看,端楷正书,字迹娟秀,内容有五条:一、请朝廷进一步减免钱粮,减轻底层人民负担;二、建议各地添设社义仓,以救济贫民;三、革除盐商盗案连坐;四、禁止种烟,以利人民健康;五、裁减寺僧,减轻社会负担。
  文章层次清楚,文字明晰,是一份有数据、有分析、有办法的政策建议书。与一般的书生建言不同,这份报告还有许多定量分析。比如在论述广西的种烟之害时,书中写道:“今种烟之家十居其半,大家种植一二万株,小家亦不减二三千。每万株费工人十或七八、灰粪二三百担,麸料、粪水在外……总种植烟苗始末之工费以图耕稼,种植杂粮,实可以活天下大半之人。”
  一个老知识分子关心家国的拳拳之意跃然纸上。
  看完了策书,朱椿脸红头涨,神色大变。他命身边的几个随从:“立刻把老头拿住捆上,绝对不许逃脱!”
  游兴已经一扫而光,朱椿立刻转轿回府,把老人带过来细细审问。老人一看方伯(地方长官)大人没有如期待的那样把他延为上宾,热情款待,反而疾言厉色,如对大敌,一时不知所措,跪在地上原原本本从头道来。原来这个老头名叫吴英,是广西平南县人,读了一辈子书,只考上了一个秀才。如今六十岁了,身体多病,眼看着朝不保夕,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便想把自己对国家和皇帝的忠爱之情化为这一纸策书,若能对社会有所贡献,也算不负到人世来了一趟吧。
  朱椿连夜给广西巡抚写了一个汇报,认为这是一个严重的政治案件。其罪有二,一是普通读书人胆敢批评国家的政策,二是行文中犯了圣讳。原来,这篇策书中“圣上遵太后之遗命,免各省税粮,其德非不弘也……圣上有万斛之弘恩,而贫民不能尽沾其升斗”一段,两次用了皇帝名字中的“弘”字,没有避讳。
  第二天,这桩案子就转给了广西巡抚姚成烈。姚成烈放下手中所有事情,全力处理此案。他命人兵分两路,一路赶往吴英在省城的投宿地鼓楼街的涂鼎茂客店,逮捕客店老板和小二,搜查吴英的随身行李,看有没有其他字纸文书。另一路赶赴吴英老家平南县,抄家捕人,把吴家搜了个底朝天,把吴英所有直系亲属二十多人都捆绑来省城,连夜进行审讯,对所有人都动了大刑,当场打残废了两个人。审讯的重点是这份策书后面还有没有同谋。
  审讯的结果非常简单:这确是吴英“实思献策,冀得功名,并非怨望诋毁”,自己一个人闭门所写,与其他任何人没有关系。
  确信已经审得了实情,姚成烈立刻写了一份奏折,向皇帝汇报了此案。他提出如下处理方案:
  一、秀才吴英生逢圣世……不知安分,妄递策书……其中竟然冒犯皇帝的圣讳,并且有批评指责朝政之处,殊属丧心病狂,案情重大,未便稍宽。应以“大逆”罪,凌迟处死。
  二、吴英的两个儿子吴简才、吴经才,亲弟弟吴超,亲侄子吴达才、吴栋才,均已经年满十六岁,请按照“缘坐”律,斩立决,先行刺字。
  三、吴英的继妻全氏,妾蒙氏,儿媳妇彭氏、马氏以及未成年的幼子懋才、张才,还有幼孙亚宣、亚二、亚儿,幼侄伟才、观奇、亚三,都发配给功臣之家为奴。
  这道奏折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被送往北京。万里迢迢到了北京,已经是九月份了。九月底,乾隆皇帝在和大学士九卿等人反复多次认真研究了这桩大案后,做出了如下决定:
  第一、第三条如广西巡抚所拟,即吴英凌迟,女人及未成年者一律发配为奴。但皇帝仁慈,改第二条吴英弟弟及子侄之斩立决为斩监候,秋后处决。(《清代文字狱档》)
  在传统社会,底层知识分子上书当道乃是常事。中国早期历史上出现过许多“片言可致卿相”的传奇。苏秦、张仪仅凭一张利嘴,博得相国之印;东方朔以三千简上书汉武帝,入仕为郎官。事实上,唐代以前,向朝廷建言献策,乃至献歌功颂德的文艺作品(比如杜甫所献《三大礼赋》),是知识分子进身的一个主要途径。因此,历朝历代,都有无数进身无路而自认有奇才异能的读书人怀抱“策杖谒天子,驱马出关门”的梦想,纷纷毛遂自荐,满怀热情地向朝廷献书、献策、献诗、献赋。其目的无非两种,一种是出于社会责任心,揭露疾苦,为民请命;另一种是卖弄文笔,逞露才华,希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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